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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的“急”与“暖”
父亲的急,总带着浓烈的烟火气,却在某个瞬间,让你触到内里裹着的糖霜。他像枚被生活磨出毛边的爆竹,嗓门炸开时惊天动地,可火星子落下来,全变成了绕指的柔。
急吼吼的“抠门精”,把温柔攒成了茧。
父亲的节俭带着股子“狠劲”。小时候灯泡坏了,他踩着摇晃的木凳换3瓦的节能款,嘴里嘟囔着“够用就行,亮堂了费电”,钨丝在暮色里映出他微驼的背。最让我鼻尖发酸的是他的牙刷——刷毛蜷曲得像团乱草,刷头磨得几乎变了形。去工地看他时,洗脸盆里那截“秃牙刷”戳得人眼眶发疼,他却挠头笑:老牙口糙,耐刷。可转身给我塞零花钱时,皱巴巴的纸币却叠得比账本还整齐。他的衣柜是座时光博物馆:袖口磨出毛球的工装、领口泛白的的确良衬衫,还有条藏了十年的蓝布裤,说是“等你结婚时穿”。去年我偷塞件新毛衣,他拍着桌面瞪眼:“买这干啥?我衣服能穿到下个世纪!”可当晚就见他躲在阳台,对着标签上的“保暖款”笑出褶子。
急火火的“暴脾气”,在我面前软成水。
小时候总觉得父亲的嗓门能掀翻屋顶,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眩晕,让我看见他藏在“急”背后的慌。
偷摘的野桑葚在胃里翻江倒海,我蔫蔫地蜷在床头,他刚下班回来就撞见我发白的脸。“咋了?哪儿疼?”难得没带吼声的话里,带着我从没听过的颤音。没等我开口,他就把我往背上一驮,工装裤的布料蹭过我发烫的脸,跑得比工地打铃还快。急诊室的走廊里,他攥着我的手来回踱步,指尖掐进我手腕却浑然不觉,烟味混着汗味涌进鼻腔:“医生说没事,啊?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……”那三天,他蹲在病床边给我削苹果,果皮绕成细长的圈——这个连纽扣都缝不好的男人,此刻眼神专注得像在雕琢珍宝,忽然哑着嗓子说:“以后想吃啥,爸给你买,别瞎吃野果子了。”没提半句责备,却让我在他发红的眼尾里,读懂了比雷霆更汹涌的怕。
急惶惶的“老古董”,把牵挂藏成了密码。
如今视频时,他还是改不了“吼人”的毛病:“别买保健品,都是骗人的!”“少点奶茶,糖精比药还毒!”可挂了电话,妈妈就发来照片:他戴着我买的老花镜,趴在桌上研究养生手册,鬓角的白霜沾着台灯的光;冰箱里塞满我寄的速冻饺子,他逢人就说“我闺女买的,三鲜馅”。那天他突然发来条错别字连篇的消息:“天冷加衣,别感冒,爸挺好。”后来才知道,他对着手机练了二十遍,怕字写歪了,还在纸上打了草稿。我爱吃脆桃,他就在院子里种了三棵桃树;我怕黑,他把老屋里的灯换成了可调光的款式——那个总说“别乱花钱”的男人,早把所有“奢侈”,都酿成了绕着我转的柔光。
最动人的情啊,从来不是甜言蜜语,而是父亲用他笨拙的“急”,为我垒起了永不崩塌的暖巢。他不懂说“爱”,却把爱熬成了凌晨的饭香、急诊室的汗湿掌心和那盏永远为我留着的暖灯。他的每一声“急”,都是拆开来能看见光的,最滚烫的温柔。他急着把人生经验塞给我,急着在时光里多护我一程,急着让我知道:哪怕他终将跟不上我的脚步,那些藏在急吼吼里的暖,也会像老桃树的根,深扎在我生命的每个角落,永远温热,永远坚定。